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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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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她甩開自己的手, 裴慎難免生惱:“你莫要不識好歹。”

沈瀾也擡起頭, 冷冷道:“我自然分的清好歹,好端端的正頭娘子不做, 誰要來給你做妾!”

正頭娘子?裴慎嗤笑:“你莫要癡心妄想, 瘦馬出身,難不成還想做國公夫人?”

沈瀾只冷笑道:“裴大人放心,便是你有朝一日跪著求我來做國公夫人, 我也不屑一顧。”

聞言, 裴慎勃然大怒, 他何曾被人這般羞辱過?一時間,只覺是自己平日裏太過縱容, 竟讓她說出這般話來。

他眼神森冷,言語如刀:“你這樣的出身, 莫說國公夫人, 連個妾都不配。合該做個通房外室!”

沈瀾一而再再而三被他羞辱,心中憤懣難當, 只直斥道:“你口口聲聲說我是瘦馬出身,只配當個玩意兒。既是如此,為何我一走,裴大人便巴巴地趕上來尋我?”語罷,轉了神色,笑盈盈諷刺道:“想來裴大人是個賤骨頭,怎麽趕也趕不走。”

裴慎一時間只被她激得胸中氣血翻湧,見了她那張笑盈盈的臉,恨不得掐死了事。

枉他忙碌了一宿, 又是尋大夫, 又是找伺候她的婆子, 還惦記著她吃了藥口苦,特意派人買了羊桃蜜煎。如今看來,這羊桃蜜煎餵了她,不如餵狗!

裴慎心頭大恨,只神色陰戾道:“倒是我想岔了,你這般低賤玩意兒,的確不配做我妾室,只該當個暖床的丫鬟。”語罷,竟剪住她雙手,只將她推倒。

沈瀾心中驚惶,只竭力掙紮道:“你松手!松手!裴慎!”

見她掙紮的鬢發散亂,氣喘不休,裴慎只將她壓在身下,冷笑道:“我從不強迫旁人。”言下之意,便是要沈瀾自己解了衣裳,心甘情願承歡。

沈瀾微微一怔。只聽見裴慎笑道:“楊惟學鄉試尚未放榜罷?便是他榜上有名,還要參加明年二月春閨罷?”裴慎也是寒窗苦讀十餘年,自然不會去做此等下作事,不過拿話詐唬她一二罷了。

沈瀾被他威脅,果真驚怒。見她這般,裴慎心裏又氣又澀,一面暗道她果真待楊惟學有意,一面又想著她總該自願解了衣裳罷。

誰知沈瀾回過神來,只冷笑道:“裴大人說笑了。科舉舞弊實乃大案,若被人揭出來,前途盡喪。我是何等人物,竟能勞動裴大人毀了自己前途,指使鄉試考官礎落楊惟學?”

聞言,裴慎頗為驚異地上下打量了她幾眼。她瘦馬出身,只學些詩詞唱曲便已是一等瘦馬了,做丫鬟之時,只不過處理內宅事物罷了,怎會有此等見識?

沈瀾哪裏料到他在想這些,只消一想到高考被毀,便氣得身子都要發抖:“旁人辛辛苦苦寒窗苦讀,你做什麽要去毀了他人前途。”

此話一出,裴慎難免又有幾分怔忡,這話裏頭,怎麽隱含著一股悲憤,好似是她自己被毀了前途似的。

裴慎心中驚疑,轉念又覺得自己想多了。他當年初見沁芳便已查過,沁芳七歲被賣給了劉媽媽,除了十四歲那年跌落井中,醒來後失憶外,再無其他異常。若非她身世清白,裴慎也不會收她做丫鬟。

“不用這法子也好,我且派人去查查楊家可有不法之事。”裴慎冷聲威脅道。

沈瀾被他鉗制住雙手,聞言,也不掙紮,只冷笑道:“你盡管去查。若楊家真藏汙納垢,欺淩鄉裏,你查了,還能還受害百姓一個公道。”

裴慎見她思維敏捷,口舌機辯,一時喜她聰慧,一時又被她堵住了話頭。只暗道,她怎麽是這麽個砸不碎錘不爛的銅豌豆!

裴慎心中氣惱,只冷聲道:“我說楊家有事,他們便有事。”

沈瀾惱怒過後,冷笑道:“你不必拿話騙我,你還不至於如此齷齪,非要構陷楊家。”又不是刺刀見紅的政敵,何至於此?

聽她這番話,裴慎胸中怒氣竟稍稍散去。自己在她心中,好歹還是有幾句好話的。稍頃,又聽沈瀾罵他:“你這人也就在女色上下流!”

裴慎被她評價下流,只惱怒地去堵她的嘴。心道你說我下流,我今日便下流給你看。

沈瀾被他含著唇齒,繾綣輾轉,來回碾磨,沒過一會兒便已是淚光點點,嬌喘微微,身子軟了一半。

生理反應無法控制,沈瀾幹脆回吻他,見她這般,裴慎難免心喜,低下頭去親吻她。

“嘶——”裴慎忽覺唇上一痛。直起身子來一摸,方覺嘴角被她咬出血來。

“你膽子是越發大了。”裴慎怒極反笑,森冷道。

沈瀾嫣紅的唇齒上染血,聞言,只冷聲道:“只許裴大人強搶良家子,卻不許我反抗嗎?”

裴慎抹去嘴角鮮血,只冷笑道:“你自然可以反抗。馴一匹胭脂烈馬,且看看你是有耐心,還是我有耐心?!”說罷,拂袖離去。

沈瀾仰頭倒在床上,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他,只覺疲憊至極,本想著思索一二,可架不住病中昏聵,沒過一會兒便渾渾噩噩睡去。

裴慎大步出了房門,心頭尤怒。

見他出來,潭英便湊上去道:“大人,我等何時啟程?”話畢,竟見燈火之下裴慎臉色難看,嘴角還是破的。

潭英一時懊悔,他湊上來做甚!豈不是看大人笑話。不過那女子性子果真是又烈又悍,竟將大人咬成這樣。

見潭英望過來,裴慎吩咐道:“去取些膏藥來。”雖是小傷,可傷在門面上,到底叫人看笑話。

語罷,裴慎淡淡道:“方才跌了一跤,磕破了嘴角。”

潭英忍笑,低下頭去含糊應了一聲,示意自己聽到了。

裴慎抹了藥,冰冰涼涼的藥膏熨帖地抹在傷口上,叫他心情稍好。

“敢問大人,今夜在何處歇息?”潭英小心問道。

裴慎一頓:“不必收拾別的房間。”若只因沁芳三言兩語便改了主意,他也就不是裴慎了。

沈瀾連日來心緒激蕩,本已睡去。可她病情未愈,身體難受,睡得不甚安穩,許是夢中多思,迷迷糊糊中似有個黑乎乎的人影立在床頭。

……人影?沈瀾驟然驚醒,擡眼便見裴慎落座於她床畔。

又是裴慎。沈瀾只覺一陣疲憊。兩度逃亡失敗、病情、爭吵,耗盡了沈瀾的心力。她只長嘆一聲,疲倦道:“你來做甚?”

她如今難得能如此平和,裴慎心緒稍緩道:“你若打著三言兩語激得我讓你做通房外室的主意,你便算錯了。待回京後,我自然會納了你。”

沈瀾擡眼,心中一陣悲哀。她不是沒想過當個外室通房,沒那麽多丫鬟看管,也不算妾,或許還有逃跑的機會。

可裴慎一冷靜下來,即刻又來堵上這個漏洞。沈瀾心裏一陣陣絕望,只喃喃道:“我不做妾。”

又是這句話。裴慎被她激出了火氣,只恨恨道:“揚州瘦馬素以自安卑賤,曲事主母聞名,你也是瘦馬出身,怎得性子如此執拗桀驁,你那鴇母是怎麽教的?”

沈瀾氣得身子發抖,心中寒意上湧,正欲張口爭辯,半晌,只自嘲一笑。裴慎二十餘年的觀念,哪裏是她三言兩語能撼動的?

“我不與你爭,你只消知道,我不願做妾便是了。”沈瀾長嘆一聲,眉眼疲憊。

“不願做妾?”裴慎冷笑道:“你離了富貴鄉,辛苦逃出來,便是為了住這樣的地方嗎?”

他指了指四周:“蓬門蓽戶、破布爛衫、墻上青苔,屋上碎瓦。桌子腿半高半低,米缸裏半粒米都無。你是挑得動水,還是劈得了柴?離了我,你連活都活不下去。”

“碎瓦可以換,米面可以買,桌子我自己修,水我雇人挑。”沈瀾冷冷道:“你又怎知我活不下去!”

見她神色不馴,還不肯低頭,裴慎冷冷道:“錢呢?錢從哪來?”

沈瀾性子倔:“若不是你橫插一手,我將來便會與楊惟學合作,開一家書坊,專做時文生意。待生意做起來,行銷天下,自然財源滾滾。”

見她竟還敢提楊惟學,裴慎心裏惱恨異常,再不與她爭辯,只斥道:“你是個什麽東西,天底下的事何曾由你來定!”

沈瀾只覺耳朵嗡鳴,擡起頭來已是臉色煞白,只怔怔望著他。半晌,茫茫道:“你非要我做妾嗎?”

裴慎冷著臉,不語。

沈瀾愴然道:“若論美色,你什麽樣的美人得不到?若論性子,國公府裏的婢女個個待你柔順有加。為何偏偏是我?”

裴慎一怔,只沈下臉去:“這天下間的事,哪來那麽多因由。”

遇到了,便是了。

沈瀾的神色漸漸衰敗起來,好似枯草哀蘭,被抽幹了精氣神,只怔忡望著他,不言也不語。

見她神色木然,裴慎心裏也空空的,只說道:“你燒既已退了,明日便啟程去南京祭祖。”語罷,只脫靴上床,擁她入眠。

涼宵殘月,被冷衾寒。加之病中的緣故,沈瀾身子略有幾分僵冷。

她被裴慎抱著,貼著他滾燙的胸膛,熱意源源不斷的傳過來,捂得她四肢漸漸暖和起來。

只一顆心,像是依舊泡在冰水裏,冷得她發顫。

沈瀾睜著眼睛,望著帳頂。這帳子早已被裴慎換過,換成了錦帶銀鉤的水墨帳幔,頂上畫著一幅秋涉圖。

裴慎聽她呼吸不勻,便睜眼,見她水汪汪的眼睛還睜著,便蹙眉道:“還不睡?”

沈瀾沒答話,只盯著秋涉圖上的行人發呆。半晌,怔怔道:“真好看。”

裴慎便瞥了那帳子幾眼,原想說這畫太過呆板,哪裏好看,卻見她心情稍好,不似方才那般面如死灰,便笑道:“你若喜歡,只叫人裝在行囊中,帶去京都便是。”

沈瀾搖搖頭:“不必了。”

那行人秋日登高,入目所及,是群山萬壑,雲海層波,何其的逍遙自在。何必拘了跟她去京都呢。

沈瀾闔上眼,輕聲道:“待我們走了,你便將這些東西贈予此地孤寡老弱罷。”

裴慎難免心喜,只道她想通了。可難免想起上一次,她被抓回來後也是這般認了命的樣子。過上幾天更是濃情蜜意,好似心裏眼裏都是他。卻原來俱是為了逃跑。

裴慎不由得警告道:“你可莫要再起些逃跑的心思。我既能抓你兩回,也不妨第三回 。”

聞言,沈瀾心中陡生倦怠厭棄之感,還隱隱摻雜著幾分絕望。

許是病中多思,沈瀾心情越發沈郁。只覺那些絕望的情緒如同粘稠的潮水,一層一層翻湧上來,直至徹底將她淹沒為止。

“說話。”裴慎蹙眉道。

半晌,沈瀾只迷茫地望著他,開口道:“我該怎麽辦呢?”

裴慎一怔,只以為她在問自己,便笑道:“這有何難?你無需多想,只消跟著我,天長日久的走下去便是。”

語罷,又允諾道:“我如今尚是山西巡撫,待祭祖完畢後回返山西,府衙之內由得你布置。屆時你想買什麽便買什麽,想用哪頂帳子便用哪頂。”

沈瀾心知他這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。可她實在提不起勁兒,只被他摟在懷中,不說話。

屋外是一鉤明月,半簾西風。屋內是燭火可親,三兩閑話。

裴慎抱著她,於她耳畔閑談。他嗓音低沈,擁著她娓娓道來之時,透著幾分繾綣朦朧。

那些歡欣的、快活的,值得期待的未來光景,被裴慎三言兩語勾勒而出。聽得沈瀾微微發怔。

“你不是愛聽曲兒嗎?山坡羊、愛數落,便出自宣大,屆時你可喚人進府唱給你聽。”

“世人皆知五岳,實則尚有五鎮。山西霍州的霍山之神便是官封的五鎮之一。祭祀之時,四面八方的民眾俱要趕來,極是熱鬧。”

“可還記得之前說過的明應王廟會嗎?我得了閑便帶你去看,還可嘗嘗山西的天花菜,襄陵酒……”

作者有話說:

1. 裴慎說得關於揚州瘦馬自安卑賤,曲侍主母這一段出自於《萬歷野獲編》,原文為:且教以自安卑賤,曲事主母,以故大家妒婦,亦有嚴於他方寬於揚產者,士人益安之。

大概意思就是從小教瘦馬們自安卑賤,曲事主母,所以正妻即便是妒婦,也對別的妾室嚴格,但寬宥揚州瘦馬們。沒了妻妾相爭的苦惱,納妾的士人們也越發安心。

2. 明代官方冊封的山神,除了五岳,還有五鎮。

3. 山坡羊、愛數落的曲調傳自宣化、大同、遼東

4.天花菜、襄陵酒都是山西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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